爱与忧伤，皆于事无补

laodfnql

【关掉期盼，如同关掉痛苦】
　　
　　阅航离开的第四年，我遇到了嘉宥。
　　
　　我们以半年的时间过渡，喝茶共餐看电影，从朋友做起。半年后见过他家人亲友。从此，走路时我的手便在嘉宥手心里，睡觉时我在他臂弯里。饭罢去小区旁边的绿化带散步，手拉手，肩并肩，头顶上桐花开到绚烂。
　　
　　任谁看来，我们眉目间皆自有一番岁月静好。
　　
　　我只惧怕黑夜来临。
　　
　　夜，梦踏着黑来，我依然看见阅航的脸。阅航从远处来，从近处来，于雨里，于灼灼热日下，在楼道拐角，在我们曾共同居住的出租屋，在机场与我隔着人山人海挤将过来。他一次次归来，向我解释这些年的原委。
　　
　　我在梦境里兜兜转转醒来，额头沁满汗珠，胸腔起伏，掬着满怀愤怒或感伤。只恨夜这样静，静得藏不住过往与现实。未拉拢的窗帘透露星光和霓虹，我侧身环住嘉宥，把脸埋入他颈间。嘉宥在模糊意识里亦伸出手来，握我手十指相扣。
　　
　　有什么比幸福更重要？我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告诉自己，这便是我的似水流年。
　　
　　却依然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想起阅航。
　　
　　比如，在嘉宥的QQ空间里，总有一个女孩给他留言，话语满藏情意和失落。我便想起阅航。
　　
　　我同阅航在一起7年，第五年底他被单位保送出国留学，再未回来。有一年，在他的空间亦有类似事件。那时尚年轻，恋情透明，压不住丁点儿心思，只懂直直追问。阅航解释，是他在那所国外大学里的留学生同学，女孩落花有意，而他流水无情。我恼他拒人不彻底，徒留暧昧，于是争吵。到后来阅航打来的每一通越洋长途皆演变成争吵，每每吵到彼此精疲力竭，又以温情、蜜语和眼泪收场。
　　
　　当阅航每早一通叫我起床的电话开始消失，我失魂落魄。我在QQ和电子邮箱留一通通的言给阅航，问他是否安好，问他要解释。但并无回应，打电话亦无人接听。阅航置之如未闻，只每隔一段时间便从电邮写信来，说：我爱你，永远爱你。我便知他安然无事。然后盯住那枚短句，眼泪崩飞于屏幕之前。
　　
　　后来我便不再留言给他，知道要不来一个答案。我开始写信，一封封写给阅航，但从不寄出。那些信封封写满我的疑问与疼痛。我发问，又自己寻找答案。我把自己变成一个强迫症患者，日思夜索寻找答案，却久而不得。
　　
　　我最后留言给阅航：不给我真相，便不要同我说爱，放我，开始新的生活。那以后，阅航写来的信我再不打开，直接删入垃圾邮件。我要自己关掉期盼，如同关掉痛苦。
　　
　　阅航的信在开始仍一段段时间飞来，躺在我的邮箱像定时炸弹。渐渐，也便消失了。连同他的人，所有真实痕迹渐渐在我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　　
　　【往未来走去，幸福未知】
　　
　　然后，我遇到嘉宥。他不问我过往，我亦不问他。
　　
　　我们是两个有礼节的成年人，以好感以温情接近，命运没有给我们天雷地火，却给了一段合时宜的相遇，澄澄净净走向彼此。
　　
　　我偶尔会问自己，这不正是你生命中的一种福缘吗？
　　
　　这个男人，会在雨雪天接我下班，生病时带我上医院，在我打吊瓶的整个过程温柔握我的手在手心，在我回家时递过来一双拖鞋，早晨给我的牙刷挤好牙膏，在我没有食欲时花几个小时煲一锅黏稠的粥。
　　
　　便是这样，似水流年。
　　
　　直至那天，不经意看到嘉宥一年前与某个网友的聊天记录，心里还是生了疼。他对那个网友说，他想换一个城市生活，去S城，为一个女孩。S城，是那个在他空间留言的女孩的IP地址所在地。我关掉对话框，轻轻微笑，心里却在瞬间扎入一根绵长细针。
　　
　　是的，我从来不知道嘉宥的过往。我从来不知他爱过谁，错过谁，心里有着怎样一座城堡。我看不到他背后的世界，如同他看不到我的。我们这样的两个人，揣着各自的沉默，手牵手，往未来走去，幸福未知。
　　
　　那晚嘉宥的手机短信嘀嘀地响。他一条条看过，删去，并不回复，脸上却有着焦灼和怔忡神色。深夜，嘉宥从床上轻手轻脚爬起来，打开门走出去。
　　
　　我站在窗前看他，孤独的身形在夜晚的清寒里搂紧衣衫走出小区的漆黑工艺铁门。
　　
　　穿着睡衣的嘉宥在楼前的环形绿化带里奔跑，一圈接一圈。于一片静寂里，我的耳目渐被打开，神奇的空洞里，越来越清晰地听见他踏在坚硬水泥路面的脚步声响和喘息。
　　
　　我的眼泪，就在夜幕里泼然而下。
　　
　　嘉宥在第二日正式向我求婚。
　　
　　在我沉默的时候，嘉宥背对我说，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，我不曾给你火热承诺，但没有一个男人会自甘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，我想给你的，是现世安稳。
　　
　　【我们爱过谁，决定错过谁】
　　
　　退掉租住公寓的前夜，我把这4年来写给阅航的信件一一拆开，阅过，然后投进火里。
　　
　　所有的离开，都是不够爱的。我开始相信，我们无需质疑一些简单的道理，因为那样，生活才可容易些。当我执着于一个消失的爱人，何尝不可能只为自己的不甘心？
　　
　　那一夜奔跑的嘉宥，我不知道在他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。而他对网友所说的那句话，我信他只是说说而已。我们对爱情有无数念想，念想转瞬即逝，唯一意义只如梦境，是带我们短暂脱离现实生活的飞翔，终要着陆。回过头来，我们依然脚踏实地选择自己的现实安稳。我们不是没有了爱，只是惧怕了凛冽伤害。
　　
　　我们爱过谁，决定错过谁，都将是过往里没有证据的消逝浪花。
　　
　　订婚衣那天，嘉宥接到一通电话。电话接起，他于小阵沉默后，对那边说道，我正陪小薇试婚纱。电话挂断，嘉宥向我微笑：“小薇，我觉得你身上这件最美。”
　　
　　而在周生生选婚戒的时候，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抬起头来，商场的电视屏幕里正播出一个对加拿大华裔的采访，阅航的脸出现在电视上。他穿着齐整西服站在多伦多大楼林立的街头，一脸锐气却夹杂疲倦。
　　
　　阅航说，国外的生活很不容易，孤独而疲倦，但还会走下去。那个熟悉的声音隔着屏幕与商场嘈杂的人声定定说：我们已放弃太多，因此只能相信生活自有回报。
　　
　　我扭过头，玻璃柜台上我的手指温柔绕住嘉宥的。“亲爱的，钻戒虽美，也不过图个意义，何必铺张，还是买只传统金戒好了，更易保值。”
　　
　　在你的苍山白雪之后，我的世界只余寻常烟火，淡然如斯。
　　
　　是的，阅航，要怎样告诉你，自从我们离别，我最怕听的一首歌，便是五月天的《突然好想你》。
　　
　　突然好想你，最怕空气突然安静，最怕回忆突然翻滚，绞痛着不平息，最怕，突然听到你的消息。突然好想你，你会在哪里，过得快乐或委屈。突然好想你，突然锋利的回忆，突然模糊的眼睛。我们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，那么疯那么热烈的曾经。
　　
　　也许，我还会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，突然想起你。也许梦境仍将执着将我带回原地，一次次目睹你的回程与道别。也许我将仍需跋涉旧日，怀念一个叫阅航的名字，日渐多于你的意义。
　　
　　也只是，这样的想念而已。
　　
　　此生，你是我再没有答案的谜题。我已经相信，没有答案的问题，便是不重要的问题。
　　
　　你是爱情的火葬成灰纪念成碑。
　　
　　当我学会相信，已发生的，必定就是人生中最好的。我只愿，当初的我们都原谅：那女子跟着命运兜兜转转，也终如她曾不愿意相信的人们一般，相信了我们的爱情与忧伤，原来皆于事无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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