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|
那一场不可抗拒的绝恋
那一场不可抗拒的绝恋
——阿仁＆阿贵
大姐给我讲了她第一次实习的经历。她的口气淡淡的，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。
病房里新转来一个绝症病人，只有二十多岁。护士长特别叮嘱我说，他的脾气不好，要小心为是，再有，就是别对他透露他的病情。我和夜班护士交接后，开始去病房给病号输液。
我第一眼看到6号病房的2床病人，并没有特别的感觉。我说：“请你伸出右臂。”他无动于衷，冷漠地望着窗外。我不得不再重复了一遍。他粗鲁地说：“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法，为什么输了好几天液，没有一点效果？”
我耐心地给他解释：“这得请示医生，我只负责输液。”他勉强挽起袖子，一双如秋雾一样的眼睛盯着我。也许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病人，平日娴熟的进针竟出现了失误，针孔处渗出了一点殷红的血。我慌乱地用棉球擦拭。他的话语里燃烧着愤怒：“你是实习生吧，我要向医院投诉你。你们这种对病人不负责任的行为，还配得上称白衣天使吗？”
我噙着泪说：“你可以投诉我，但你必须配合治疗。”打完针，我端起托盘夺门而逃。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痛哭一场，为什么护士总是受气包？
随后的几天，我一直忐忑不安。因为医院规定，实习期间，如果数次受到病人的投诉，就会被辞退。
有一日上午，我去病房送药，竟然发现2床病人失踪了。我惊出一身冷汗，正要出去寻找，他手里提着超世购物袋回来了。我瞪了他一眼，毫不客气地对他说：“我必须再重复一遍医院对住院病人的规定——未经医生许可，不得擅自外出！”
他冲我一笑，就像外面的阳光一样灿烂：“下不为例，下不为例。”接着他又夸张地说：“你凶巴巴的样子，好吓人啊，不过挺可爱的。”摊上这种病人，你有什么办法？
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购物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手心，原来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暖手壶，卡通猪造型，特别可爱。“那天我心情糟糕透顶，只好把你当作撒气的靶子。原谅我的粗暴无礼吧。”
“你想用它来作为补偿？”
“不，我看你拿药瓶的手冻得红红的，有了它，你就不会冷了。我今天特意偷跑出去给你买的。”我的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层被刺了一下。在他那温和的目光里，我感觉到一种温暖在病房里荡漾。
可惜，这种融洽的关系并没有维持多久。当他意外地从值班室的病历上得知病情后，人彻底被击垮了。他整天躺在床上，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，任何人也不想理睬。是啊，他还那么年轻，就要与死神亲密接触，无论放到谁的身上都难以接受。此时，你给他讲什么道理，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我想，我虽然没有能力挽救他的生命，但总可以让他剩余的时光快乐一些吧。
新的一天开始了。当早晨的阳光洒满白色的病房，我迈着轻盈的步子准时来到他的床前：“忧郁的大男孩，昨晚睡得好吗？”他不置可否。
“先服下这两粒药片，我给你讲个典故。——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到我们这儿检查工作。他看了一圈就恼火了，马上召开会议，严厉地批评院长，我们县委是什么级别？处级。我们下面的一个医院什么级别？科级。医院管辖之下的部门应该是什么级别呢？股级。可你竟敢把各部门的招牌写成内科、外科、小儿科等等。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？于是，我们医院立刻就把招牌改写了，叫做内股，外股，小儿股，妇股，产股，眼股，耳鼻喉股……”
“你真会杜撰。”
“给你讲个真实的。有个阿婆来买药。我告诉她药效是24小时。于是，她回到家里一直笑个不停，儿子摸不着头脑，她解释道，护士小姐说‘要笑’24小时呢。”
或许出与礼貌，他硬挤出一丝笑容。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，毕竟坚冰有了融化的迹象。
从此，我每天闲暇时，都会把搜罗来的趣闻轶事兜售给他。也许我的笑话真的是一剂不错的良药，他的脸色渐渐云开雾散，清纯明亮，性格也恢复了从前的率直而顽皮，精神面貌明显好多了。
他偶尔白癜风诊疗体系也会回报我一些幽默段子：“那天我去李老太家，一进门,看到她站在屋中央前后左右地摇晃着身子, 旁边是止咳糖浆，还有一杯白开水。我好奇地问， 您这是在作什么呢？你猜她说什么？她指着药瓶说，你看，你看，这糖浆说明上不是写着服用前摇晃嘛！”尽管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，我仍然笑得抱起了肚子。
他告诉我，他的家在遥远的北方小镇，那里已没有什么亲人了。我常常推着轮椅，和他一起欣赏黄昏的落日。他说，城市里的夕阳总是灰蒙蒙的，没有乡村田野里的壮美，如果有机会，带我去他长大的那个地方看夕阳。我微笑着说，一定会有这一天的。
有一天早晨，他破例不让我讲笑话，而是静静地注视着我，很久才虚弱地对我一笑：“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？”
“当然，你说。”
“我不能下床上街，你给我买一束玫瑰花，好吗？”
“哟，送哪位女朋友？”我很意外。
他认真地说：“送给你！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的邪念和戏亵。
“我必须坦率地承认，我爱上了你。一个垂死的人爱上了一个纯洁的天使。过去，我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，可我真的不是存心给你添乱，我的违规是想引起你对我的注意。哪怕是你认真对我生气的样子，都让我觉得那么幸福。你知道吗？每天你走进病房的时候，是我最开心的时候，当你温软的手在我的手腕轻轻抚过时，从小最怕打针的我竟把你给我打针当成幸福的感觉。我喜欢你身上那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，像极了小时侯妈妈怀里的味道。在那种气息里，我就有一份平和安然。”
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我的面颊。我这人爱笑，其实更爱哭。
他急了：“你不要害怕，我是不要求回报的。我只想天天看到你，永远做你的病人。当然如果给你造成什么伤害，我会主动地离开医院。你能理解吗？”
“不，我是被你感动得一塌糊涂。我马上就去买玫瑰，马上就去。”我对爱情的概念相当模糊，我也不能确定我是否爱上了他，但现在我愿意投入百分百的精力浇灌他的爱情之花。
我从花店挑选了一枝最娇艳的红玫瑰，插在病房的水杯里，室内到处弥漫着花的浓香。我发现从不流泪的他眼眶润润的。
这以后，我每天的任务又多了一项，除了给他讲笑话，就是代他给自己买一束玫瑰插在病房里。爱情真的焕发了他的活力，他的食量明显增加，尽管他依旧那么瘦削和苍白。
由于我的工作业绩突出，领导派我到北京协和医院去进修。我很珍惜这个机会，可是他怎么办？我婉转地告诉他医院的决定。他沉默了一刻，说：“说实话，我舍不得你去，不过，我没有权利要求你这么做，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，我只要能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爱恋你，就知足了。”
“我向医生咨询过了，你的病情现在很稳定，一个多月后我就会飞回来看你。”我郑重地向他承诺。他微笑着点了点头，说：“可惜我每天不能再送你玫瑰花了。”
“怎么不能？你可以每天从手机上给发一朵啊，但一定要选最漂亮的，带音乐的。”
他拍了拍脑袋：“好办法。如果送的是红玫瑰，代表我平安无事；若变成白玫瑰，那就说明我只能在天国祝福你了。”
我走的那天，他特意坐着轮椅，把我送到医院大门口。换下了病号服的他在初春暖暖的阳光里高大而有朝气，像街上每一个健康的人一样！我坐上汽车，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地对他喊：
“记住！别忘了给我寄红玫瑰！我会一直等着！”我不怕满世界的人都听到。
他远远的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，深深的朝我点点头，用口型对我说：
一定的，再见！
在北京协和医院的日子里，我忙碌而充实。每个寂静的深夜，我都会从手机上准时收到他的红玫瑰。这是一朵充满爱意的花朵，也是一朵报平安的花朵。有了它，我才能睡的踏实安稳。
一个月的进修时间很快过去了。我迫不及待地乘飞机赶回医院。然而留给我的是一个空空的病床。护士小琴说：“你走后不到两周，他的病情急速恶化。我们虽然尽全力挽救他的生命，但终究无力回天。他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继续给你发红玫瑰。瞧，这是他给你写的纸条。”
字歪歪扭扭，可非常有力，像是用全部生命写成的：“谢谢你，给脆弱的生命一份温暖的关怀和呵护！”
大姐的故事讲完了，我早已是泪流满面。大姐打开她从不更换的手机，一页一页地翻看。我看到每一页上都有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，闪烁着诱人的光泽。
一共是31朵玫瑰，不多也不少。 |
|
发表于 2021-2-28 13:46:31
